第六十三章 佐為的派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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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佐為的派對
六十三
和谷把舉行派對的地址給光的手機發來，在港區一家叫“篁TAKAMURA”的料理店。
“餐廳在六本木，你看到那一大片竹林裏就是。你們常去港區，能找到的啦。”
“我們帶點清酒過來？塔矢也要來。”光興高采烈。佐為看在眼裏，忍不住笑。亮則低頭收著文件。
“那家夥也要來？我們這好幾個人都慘敗給塔矢，真不想塔矢來。”和谷老大不樂意的聲音從光的手機裏傳出來，亮稍稍擡頭，神情有點尷尬，但一轉眼又恢覆淡漠。
光看到了連忙閃到廚房裏。
“佐為想他來，這是為佐為慶祝的派對吧。”光說，“你說好幾個人，到底都有誰來啊？”
“有倉田老師、伊角訝木還有本田、門脅、阿福、奈瀨等等，還有一柳九段，還有莊司和岡、池田陽太、島津澤這些院生……我剛剛在棋院下完手合賽嘛，聽說我和倉田老師要為藤原老師開派對，平時在棋院裏向藤原老師請教過的人都說要來。”和谷說。
“佐為的人緣這麽好啊！”光讚嘆道。
敲定見面時間後，光從櫥櫃裏拿出兩瓶分別叫“八海山”和“久保田萬壽”的果酒，這是光和佐為品嘗過的清酒，有著果香味，又有著鮮花般華麗的香氣，因為味道清雅甘甜，酒精度數低，佐為破格允許光買了幾瓶回家收著。光還從冰箱裏拿了兩瓶橙汁。
等光把裝有果汁和酒瓶的硬皮紙袋拿出來的時候，亮和佐為已經站在玄關等光。
佐為換上一件秋香藍繡有竹葉袖口的狩衣，頭戴立烏帽，紫發被藍色緞帶束起，豐神俊秀，意趣閑閑。
亮手裏捧著厚厚的文件夾。佐為提出要幫忙但被亮拒絕了。
看到光過來時，佐為接過光手裏的袋子：“這些果酒都是要帶過去玩的？”
“嗯，我們不喝餐廳提供的酒，怕一不小心喝醉了。記得你不太喜歡喝酒。”光不好意思道。
“是不喜歡你過量飲酒。”佐為揉揉光金色的劉海。
亮說：“我把文件先送回去棋院。”因為這些文件不是公開的，是佐為和亮從棋院理事那裏借回來的。
“塔矢，你還完文件後過來跟我們會合，我把地址發去你手機裏，別理和谷。”光說。
“塔矢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？”光看著亮離去的背影，皺著眉道。
“有嗎？因為本因坊戰七番賽吧。”佐為猜測。
“不是因為本因坊戰。塔矢說，跟桑原本因坊下棋就像跟你下棋一樣，他抱著請教的心態參賽，所以不緊張。”
“哦？”佐為看著光，隨即溫柔地笑了，“你是最了解小亮的人。在你看來，小亮怎麽了？”
亮把事情收著時，外人總是無法發現異樣，但是光不同。亮的內心深處有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，光都第一時間感應得到。
“我……說不出。”光搖頭，“我大膽假設，也許和他的父母有關？日本棋院發生這麽重大的改變，塔矢老師這位前名人也是推動變革的關鍵人物吧。”
“有可能。”佐為的神情漸漸嚴肅，“我在新聞發布會上有種直覺，也許塔矢行洋會想回日本見證這一切。但是畢竟小亮告訴過我，他讓他父親留在中國等著，和我在‘阿含桐山杯’中日對抗賽上再正式會面，所以我就沒再追問小亮。”
“那我們就等著吧。塔矢會告訴你的。”光聳聳肩。
“那我們就等著小亮說吧。”佐為也同意。
“你說塔矢會不會就放我們鴿子不來了？”光突然有絲不安。
“不會的。”佐為說，忽而露出卡哇伊的笑容，“要是小亮不來，估計你也很難在派對上玩盡興吧，我看啊，連神戶牛肉都不好吃了。”
“我——才沒有！”光立馬鼓起臉，難為情地小聲道，“我們以前是經常對局，但現在不同了。他每次過來我們家都是找你下棋，他不是來找我的。”
佐為卻笑了：“你和小亮真有趣，好像兩個小孩在玩捉迷藏，從以前玩到現在。”
“……再說下去，我就不幫你辦手機了。”
“不要！嗚嗚嗚，小光……”佐為追在光的身後。
##
華燈初上，光和佐為搭電車過去港區六本木。
下班時分，電車站被通勤的上班族擠滿。一路上，佐為被人認出來好幾次，說“穿狩衣的貴公子，您是前些天上電視新聞的棋手sai嗎？”
當幾乎整個站臺的上班族都看過來時，一向沈靜的佐為都一度無措，光受不了了，就提議打車過去。
“你現在是全國都知道的明星了。我們出門只能打車了。”光邊伸手攔截出租車，邊打趣道。
“以後我們出行真的會很不便嗎？”佐為憂心忡忡地問。
光發覺佐為把自己的玩笑話當了真，就擺擺手說，“也不是。打車出行又沒什麽，我倆將來也會有車的。許多名流住在東京，大家一樣過生活。“佐為這才放下心來。
從這裏去六本木有段距離，出租車廂搖晃，光一度把腦袋靠在佐為肩上。佐為身上的狩衣可能是因為布料名貴，散發出一種很淡的香氣，光感到昏昏欲睡。
“肩膀借我……睡一下，可以嗎？”光打個哈欠。
“睡吧，到了我叫你。”佐為輕聲說。
##
靠著佐為，光毫無道理地做了一個悲傷的夢。
光夢見在空曠的場所裏和小孩子在玩捉迷藏。光和另一個孩子蒙上了眼睛，他們四處跌跌撞撞地游走，找啊，找啊。對方的笑聲近在耳旁，伸出手，卻觸碰不到。太陽從布料的邊緣滲透進來，變成一片模糊的白色光暈。
你在找誰呢？你要找的人是我嗎？光心中滿是疑惑。
光最終沒能找到他，因為光醒了。光以前不知道原來捉迷藏是一個這麽悲傷的游戲。
“你做噩夢了？沒事，我在你身邊。”佐為溫柔地用狩衣袖子抹光的眼睛。
光握緊佐為的手，閉了閉眼，把一切拋在腦後。
“你好像一進入淺睡眠就會做噩夢。小光，你還是很沒有安全感，是嗎？”佐為關切地問。
“嗯，都是同一個主題的夢，夢到無法觸碰的人。”光輕聲說，“要不就是夢到以前無法觸碰的幽靈的你、要不就是夢到一個無法觸碰的孩子。
“佐為，我不知道那是我自己，還是塔矢亮，也許兩者都不是。自從你回來後，我以為自己會更勇敢的，但我好像變得脆弱了。”這是只有在佐為面前才能說的話。
佐為很擔心，他輕輕撫摸著光的臉頰。
“小光，我也有很沒有安全感、痛苦的時候……人都有脆弱的一面，這不代表我們不勇敢。”
光知道，他靈魂的一部分留在被佐為附身、然後佐為消失了的過去。那一部分永遠地留在了過去，沒有辦法來到現在。
“希望我們都能好起來。”佐為握著光的手。
光靠著佐為說：“只要你在，總會好的。”
##
兩人下車後，港區最繁華的地段行走，白領們步履匆匆。光拉著佐為的狩衣袖子走在路上，防止他們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沖散了。
六本木有softbank最大的手機經營門店。光帶著佐為走進，營業員立即迎上前來說歡迎光臨。
“我想給朋友辦一支手機。”光說。營業員很驚訝，好像沒料到現在居然還有年輕人沒有手機，佐為充滿興趣地研究著旁邊各式各樣的翻蓋手機。
“我也是softbank的用戶，我先給他付定金好了。似乎要提供一些身份文件，我可以幫他辦嗎？具體要提供什麽樣的文件呢？”光坐下來，公事公辦地問。
營業員疑惑地看看光，又看看在手機櫃臺熱衷研究著的佐為。
這個穿古裝的俊美青年明顯比這個男孩要年長，看起來是哥哥，但為什麽會是這個男孩子來說這些監護人似的話？營業員摸不著頭腦。
“只要他本人同意由你來辦理就可以。”營業員說，又狐疑地看光一眼，“你滿十八歲了嗎？要成年人才能代別人辦理哦。”
“當……當然！我滿十八歲了。”光連忙說，他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，突然面紅耳赤，“我、我看起來不像？”
“呃，沒有沒有……”
光心中不爽，正想拉著佐為走人，這時候佐為用蝙蝠扇敲著手機櫃臺說：“小光，我最近看到了一些韓國三星火災杯的棋譜，我要買這牌子的手機！”
“嘖，棋賽又跟手機沒關系……慢著，三星手機是韓國進口貨，很貴的！你那100萬還要等你有銀行卡後才能匯到。”光最煩被人當小孩，語氣有點沖。
佐為莫名其妙碰了釘子，假裝不悅：“小光，你的手機不也是國外牌子的嗎？而且聽和谷說，你就愛花許多錢買最新款的手機。你那時怎麽不嫌貴？”
“哈，為什麽連這你都知道——”
光和佐為孩子氣地拌著嘴，營業員在旁邊笑得合不攏嘴。
十分鐘後光替佐為完成基本資料，並且交了定金。然後，光得到一串新的手機號碼，也就是佐為未來的手機號，他特地抄在兩個便條紙上給自己和佐為。
“我晚點準備好剩下的文件再過來辦吧。”光站起來。
“我們今天不買手機嗎？”佐為拿著便條紙一陣失望，他還以為今天就能拿到手機了呢。
“沒那麽快拿到，還有資料要交，你耐心等個幾天……哎，你搖晃我也沒用！再吵就不給你買三星手機……”
##
兩人邊聊邊走，很快就看到和谷所說的一大片竹林，竹影搖風，人聲鼎沸，有個乳白色的燈籠掛在卷簾前，寫著“篁TAKAMURA ”，裏面傳來烤肉和火鍋的香味。
推開頗有重量的拉門，光和佐為看到一家特別的戶外餐廳，古色古香的墻上掛著農人的吊鍋，還有蓑衣和竹帽。
人們在竹林的亭子裏煮神戶牛肉火鍋吃，還有不同的山中野菜，例如烤鵪鶉、烤野鴨吃。抹茶和清酒用竹筒盛住，倒入用竹筒做的杯子裏，飲用時會聞到竹葉的清香。
光讚嘆地看著竹林裏吃火鍋店的人，“和谷為什麽總能找到這種特別的地方啊？上次可以釣魚的居酒屋也是。”
“穿狩衣的俊美公子，您一定就是藤原老師了。請跟我來。他們都在等你了。”穿和服的服務生笑道。
跟隨服務生的指引，光和佐為來到一個竹林小徑，小徑修長的竹子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燈籠，流水聲和烤肉滋滋燃燒的聲音不絕於耳。人們圍坐在一起吃飯、用竹筒倒酒，談笑風生，四周彌漫著火鍋的熱氣和食物的香味。
兩人走著，突然一聲“藤原老師”響起，兩人看到和谷、伊角、本田、門脅、奈瀨、阿福他們一大票人在一個亭子裏圍著火鍋坐著，都在等他們。旁邊擺上令人垂涎欲滴的神戶牛肉。桌上擺著一大堆貼漢字商標的清酒瓶。
莊司和岡、島津澤、池田陽太他們幾個年齡更小的院生在玩著撲克牌，看到佐為來了，他們都停下手上的卡牌游戲，站起來向佐為打招呼。
一柳九段和倉田也圍坐在一起，在一幫少年中顯得格外引人註目。這兩人正沒大沒小地聊天，往口裏塞花生，尤其是一柳九段，沒有頭發的禿頭比頭頂上的白色燈籠還亮，也不知倉田說了什麽，笑得滿臉褶子。
“藤原老師，我們開這個派對是來祝賀您的！”活動的組織人和谷率先站起來，給佐為奉上一杯用竹筒乘著的玄米茶。
然後其他少年們也紛紛站起來，沒有拘謹地鞠躬，只是朝佐為走來，說祝賀的話。
“sai老師，您很快就要加入我們啦！”
“我們都期待著您之後的棋賽！”
“什麽時候您和進藤君會開屬於您們的研討會啊？”
……
上前祝賀的人太多了，一時之間，光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的。
“謝謝你們！至於研討會，”佐為笑著說，繼而一想，“我和小光還沒來得及考慮，你們有什麽好建議都告訴我吧。或者我在棋院，就隨時可以和你們交流。”
“好呀，謝謝老師！”大家頓時滿臉喜色。
和谷讓大夥兒都挪個位子，讓佐為這真正的派對主角坐在中央。於是佐為和光坐在伊角跟和谷之間，剛好在一柳和倉田對面。
“祝賀您，藤原老師。原本是我要解說您和緒方的第一場定段賽的，但我臨時身體抱恙，才拜托了有過解說經驗的小塔矢。我後來看了電視，沒想到小塔矢和臺下的進藤君解說得這麽好。”一柳見到佐為和光就誇道。
“我後來也在電視上看到大盤解說，小光和小亮非常優秀。”佐為笑道。
“解說您和森下老師的第二場定段賽的人是我。我在想，不如讓進藤君一起來跟我解說好了。”一柳看著光說。
“我？一柳老師，您說真的嗎？”光楞住。
“對啊！我們兩個人一起講棋不會很難的。我有十多年大盤解說的經驗了，可以帶著你一起講。”一柳的樣子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。
“我們都想聽你講棋。你小子是天才嘛，對藤原老師的棋的理解比我們都要深刻。”倉田說，然後得到了少年們的一致附和。
“既然是一柳老師帶著我，那我會考慮的！”光認真地說。旁邊的佐為非常開心。
“好，就這麽說定了。來，藤原老師，先喝茶。” 一柳看到佐為喝完茶，連忙拿起竹筒給佐為倒新的茶水。
佐為忙起身，給一柳倒果酒：“這是我和小光很喜歡的‘八海山’清酒，現在也請您來喝，感謝您對小光的關照。還有您，倉田先生……”
“哎喲，藤原老師，我怎麽敢讓您為我倒酒啊！”倉田連忙站起來，大肚子撞倒石桌上的好幾個碗。本田和阿福手忙腳亂地給他收拾著。
“進藤前輩！藤原老師！祝賀你們！”池田陽太跑過來和光打招呼。光問起池田海生和狩野熏幹嘛去了，陽太說，狩野熏還沒完成畫作，但他們兩個都先回了京都棋院的業餘協會，和大夥兒在研究賽事日程。
“棋院制度改革之後，業餘棋手能夠參與的棋賽多了，連哥哥和熏姐姐這樣有正職工作的人，也能找到合適的時間來去參與一些棋賽了。他們還說2005年還要參與名人戰外圍預選賽呢。”陽太說。
“如果我是業餘棋手，這輩子能夠參與一次名人戰我就很高興了。”光感同身受地說。
很久以前，光的實力連業餘棋手也不如，所以很明白這種憧憬、卻又被圍棋高手排斥在外的心情。
古老封閉的名人戰在現代向大眾降低門檻，其實是日本圍棋主動“親民”的表現，令日本重拾江戶時代全民下棋的盛況。
然後島津澤、莊司和岡這些小孩們都怯生生地過來，向佐為道賀。佐為親自往他們的杯子裏倒了果汁，他們激動得差點兒打翻了杯子。
大夥兒都往各自的火鍋裏燙起神戶牛肉來，熱氣騰騰，不一會兒好大盤牛肉和蔬菜、大阪燒、玉子燒、炒烏冬等都被瓜分一空。
光要和其他少年搶食，但佐為基本不用自己動筷，佐為面前的碗和碟就都被熱情的棋士們盛滿了食物，因此佐為可以慢慢吃，不像光那樣狼狽。
“嘖，你幹嘛啊，和谷！”光剛剛想從佐為碗裏偷走一塊鯛魚和天婦羅，被和谷不客氣地打掉了筷子。
“天婦羅可是我剛剛夾給藤原老師的，不準你搶！”和谷不客氣地說。結果光徑直去搶和谷碗裏的食物吃。佐為在旁邊偷偷笑著。
“追加神戶牛肉！”光說。
“追加！”其他人也附和。
“餵，我說進藤君，你可別暴飲暴食，吃壞了肚子啊，我還要來找你，研究大盤解說的事情的！”一柳告誡光道。光津津有味地吃著神戶牛肉，沒空回覆一柳，那樣子讓其他人都大笑起來。
派對進行到中間，大家在竹林裏玩了好幾場詞語接龍的游戲，又接著吃紅豆沙刨冰、喝竹筒茶、喝果酒，好不熱鬧。光和佐為都和大夥兒玩得很盡興。
但是兩人都沒有忘記，亮從頭到尾都沒有在派對上出現。
“真是奇了怪了，塔矢亮明明要答應過要來派對——啊！本田學長！我馬上就來。”光邊說，邊向本田叫了一聲。這時本田正領著莊司和岡這些小孩玩牌，幾個人臉頰紅撲撲的，好像喝多了。
“小光，你把手機給我，我來聯絡小亮看看。”剛剛吃完刨冰的佐為說，放下瓷碗。
光把手機給了佐為。不管亮出了什麽事，佐為會處理好的，光很有信心，於是就和孩子們玩牌去了。
於是，佐為跟大夥說一聲，就離開坐席，在竹林裏找到一個稍微安靜的地方，打電話給亮。
亮很快接起了：“進藤，我有事，還是不過來派對了。你和藤原老師玩得開心。”
“小亮，我是佐為。”
“啊，藤原老師。抱歉，我需要時間想一些事，今天就不過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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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三
和谷把舉行派對的地址給光的手機發來，在港區一家叫“篁TAKAMURA”的料理店。
“餐廳在六本木，你看到那一大片竹林裏就是。你們常去港區，能找到的啦。”
“我們帶點清酒過來？塔矢也要來。”光興高采烈。佐為看在眼裏，忍不住笑。亮則低頭收著文件。
“那家夥也要來？我們這好幾個人都慘敗給塔矢，真不想塔矢來。”和谷老大不樂意的聲音從光的手機裏傳出來，亮稍稍擡頭，神情有點尷尬，但一轉眼又恢覆淡漠。
光看到了連忙閃到廚房裏。
“佐為想他來，這是為佐為慶祝的派對吧。”光說，“你說好幾個人，到底都有誰來啊？”
“有倉田老師、伊角訝木還有本田、門脅、阿福、奈瀨等等，還有一柳九段，還有莊司和岡、池田陽太、島津澤這些院生……我剛剛在棋院下完手合賽嘛，聽說我和倉田老師要為藤原老師開派對，平時在棋院裏向藤原老師請教過的人都說要來。”和谷說。
“佐為的人緣這麽好啊！”光讚嘆道。
敲定見面時間後，光從櫥櫃裏拿出兩瓶分別叫“八海山”和“久保田萬壽”的果酒，這是光和佐為品嘗過的清酒，有著果香味，又有著鮮花般華麗的香氣，因為味道清雅甘甜，酒精度數低，佐為破格允許光買了幾瓶回家收著。光還從冰箱裏拿了兩瓶橙汁。
等光把裝有果汁和酒瓶的硬皮紙袋拿出來的時候，亮和佐為已經站在玄關等光。
佐為換上一件秋香藍繡有竹葉袖口的狩衣，頭戴立烏帽，紫發被藍色緞帶束起，豐神俊秀，意趣閑閑。
亮手裏捧著厚厚的文件夾。佐為提出要幫忙但被亮拒絕了。
看到光過來時，佐為接過光手裏的袋子：“這些果酒都是要帶過去玩的？”
“嗯，我們不喝餐廳提供的酒，怕一不小心喝醉了。記得你不太喜歡喝酒。”光不好意思道。
“是不喜歡你過量飲酒。”佐為揉揉光金色的劉海。
亮說：“我把文件先送回去棋院。”因為這些文件不是公開的，是佐為和亮從棋院理事那裏借回來的。
“塔矢，你還完文件後過來跟我們會合，我把地址發去你手機裏，別理和谷。”光說。
“塔矢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？”光看著亮離去的背影，皺著眉道。
“有嗎？因為本因坊戰七番賽吧。”佐為猜測。
“不是因為本因坊戰。塔矢說，跟桑原本因坊下棋就像跟你下棋一樣，他抱著請教的心態參賽，所以不緊張。”
“哦？”佐為看著光，隨即溫柔地笑了，“你是最了解小亮的人。在你看來，小亮怎麽了？”
亮把事情收著時，外人總是無法發現異樣，但是光不同。亮的內心深處有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，光都第一時間感應得到。
“我……說不出。”光搖頭，“我大膽假設，也許和他的父母有關？日本棋院發生這麽重大的改變，塔矢老師這位前名人也是推動變革的關鍵人物吧。”
“有可能。”佐為的神情漸漸嚴肅，“我在新聞發布會上有種直覺，也許塔矢行洋會想回日本見證這一切。但是畢竟小亮告訴過我，他讓他父親留在中國等著，和我在‘阿含桐山杯’中日對抗賽上再正式會面，所以我就沒再追問小亮。”
“那我們就等著吧。塔矢會告訴你的。”光聳聳肩。
“那我們就等著小亮說吧。”佐為也同意。
“你說塔矢會不會就放我們鴿子不來了？”光突然有絲不安。
“不會的。”佐為說，忽而露出卡哇伊的笑容，“要是小亮不來，估計你也很難在派對上玩盡興吧，我看啊，連神戶牛肉都不好吃了。”
“我——才沒有！”光立馬鼓起臉，難為情地小聲道，“我們以前是經常對局，但現在不同了。他每次過來我們家都是找你下棋，他不是來找我的。”
佐為卻笑了：“你和小亮真有趣，好像兩個小孩在玩捉迷藏，從以前玩到現在。”
“……再說下去，我就不幫你辦手機了。”
“不要！嗚嗚嗚，小光……”佐為追在光的身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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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燈初上，光和佐為搭電車過去港區六本木。
下班時分，電車站被通勤的上班族擠滿。一路上，佐為被人認出來好幾次，說“穿狩衣的貴公子，您是前些天上電視新聞的棋手sai嗎？”
當幾乎整個站臺的上班族都看過來時，一向沈靜的佐為都一度無措，光受不了了，就提議打車過去。
“你現在是全國都知道的明星了。我們出門只能打車了。”光邊伸手攔截出租車，邊打趣道。
“以後我們出行真的會很不便嗎？”佐為憂心忡忡地問。
光發覺佐為把自己的玩笑話當了真，就擺擺手說，“也不是。打車出行又沒什麽，我倆將來也會有車的。許多名流住在東京，大家一樣過生活。“佐為這才放下心來。
從這裏去六本木有段距離，出租車廂搖晃，光一度把腦袋靠在佐為肩上。佐為身上的狩衣可能是因為布料名貴，散發出一種很淡的香氣，光感到昏昏欲睡。
“肩膀借我……睡一下，可以嗎？”光打個哈欠。
“睡吧，到了我叫你。”佐為輕聲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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靠著佐為，光毫無道理地做了一個悲傷的夢。
光夢見在空曠的場所裏和小孩子在玩捉迷藏。光和另一個孩子蒙上了眼睛，他們四處跌跌撞撞地游走，找啊，找啊。對方的笑聲近在耳旁，伸出手，卻觸碰不到。太陽從布料的邊緣滲透進來，變成一片模糊的白色光暈。
你在找誰呢？你要找的人是我嗎？光心中滿是疑惑。
光最終沒能找到他，因為光醒了。光以前不知道原來捉迷藏是一個這麽悲傷的游戲。
“你做噩夢了？沒事，我在你身邊。”佐為溫柔地用狩衣袖子抹光的眼睛。
光握緊佐為的手，閉了閉眼，把一切拋在腦後。
“你好像一進入淺睡眠就會做噩夢。小光，你還是很沒有安全感，是嗎？”佐為關切地問。
“嗯，都是同一個主題的夢，夢到無法觸碰的人。”光輕聲說，“要不就是夢到以前無法觸碰的幽靈的你、要不就是夢到一個無法觸碰的孩子。
“佐為，我不知道那是我自己，還是塔矢亮，也許兩者都不是。自從你回來後，我以為自己會更勇敢的，但我好像變得脆弱了。”這是只有在佐為面前才能說的話。
佐為很擔心，他輕輕撫摸著光的臉頰。
“小光，我也有很沒有安全感、痛苦的時候……人都有脆弱的一面，這不代表我們不勇敢。”
光知道，他靈魂的一部分留在被佐為附身、然後佐為消失了的過去。那一部分永遠地留在了過去，沒有辦法來到現在。
“希望我們都能好起來。”佐為握著光的手。
光靠著佐為說：“只要你在，總會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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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下車後，港區最繁華的地段行走，白領們步履匆匆。光拉著佐為的狩衣袖子走在路上，防止他們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沖散了。
六本木有softbank最大的手機經營門店。光帶著佐為走進，營業員立即迎上前來說歡迎光臨。
“我想給朋友辦一支手機。”光說。營業員很驚訝，好像沒料到現在居然還有年輕人沒有手機，佐為充滿興趣地研究著旁邊各式各樣的翻蓋手機。
“我也是softbank的用戶，我先給他付定金好了。似乎要提供一些身份文件，我可以幫他辦嗎？具體要提供什麽樣的文件呢？”光坐下來，公事公辦地問。
營業員疑惑地看看光，又看看在手機櫃臺熱衷研究著的佐為。
這個穿古裝的俊美青年明顯比這個男孩要年長，看起來是哥哥，但為什麽會是這個男孩子來說這些監護人似的話？營業員摸不著頭腦。
“只要他本人同意由你來辦理就可以。”營業員說，又狐疑地看光一眼，“你滿十八歲了嗎？要成年人才能代別人辦理哦。”
“當……當然！我滿十八歲了。”光連忙說，他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，突然面紅耳赤，“我、我看起來不像？”
“呃，沒有沒有……”
光心中不爽，正想拉著佐為走人，這時候佐為用蝙蝠扇敲著手機櫃臺說：“小光，我最近看到了一些韓國三星火災杯的棋譜，我要買這牌子的手機！”
“嘖，棋賽又跟手機沒關系……慢著，三星手機是韓國進口貨，很貴的！你那100萬還要等你有銀行卡後才能匯到。”光最煩被人當小孩，語氣有點沖。
佐為莫名其妙碰了釘子，假裝不悅：“小光，你的手機不也是國外牌子的嗎？而且聽和谷說，你就愛花許多錢買最新款的手機。你那時怎麽不嫌貴？”
“哈，為什麽連這你都知道——”
光和佐為孩子氣地拌著嘴，營業員在旁邊笑得合不攏嘴。
十分鐘後光替佐為完成基本資料，並且交了定金。然後，光得到一串新的手機號碼，也就是佐為未來的手機號，他特地抄在兩個便條紙上給自己和佐為。
“我晚點準備好剩下的文件再過來辦吧。”光站起來。
“我們今天不買手機嗎？”佐為拿著便條紙一陣失望，他還以為今天就能拿到手機了呢。
“沒那麽快拿到，還有資料要交，你耐心等個幾天……哎，你搖晃我也沒用！再吵就不給你買三星手機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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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邊聊邊走，很快就看到和谷所說的一大片竹林，竹影搖風，人聲鼎沸，有個乳白色的燈籠掛在卷簾前，寫著“篁TAKAMURA ”，裏面傳來烤肉和火鍋的香味。
推開頗有重量的拉門，光和佐為看到一家特別的戶外餐廳，古色古香的墻上掛著農人的吊鍋，還有蓑衣和竹帽。
人們在竹林的亭子裏煮神戶牛肉火鍋吃，還有不同的山中野菜，例如烤鵪鶉、烤野鴨吃。抹茶和清酒用竹筒盛住，倒入用竹筒做的杯子裏，飲用時會聞到竹葉的清香。
光讚嘆地看著竹林裏吃火鍋店的人，“和谷為什麽總能找到這種特別的地方啊？上次可以釣魚的居酒屋也是。”
“穿狩衣的俊美公子，您一定就是藤原老師了。請跟我來。他們都在等你了。”穿和服的服務生笑道。
跟隨服務生的指引，光和佐為來到一個竹林小徑，小徑修長的竹子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燈籠，流水聲和烤肉滋滋燃燒的聲音不絕於耳。人們圍坐在一起吃飯、用竹筒倒酒，談笑風生，四周彌漫著火鍋的熱氣和食物的香味。
兩人走著，突然一聲“藤原老師”響起，兩人看到和谷、伊角、本田、門脅、奈瀨、阿福他們一大票人在一個亭子裏圍著火鍋坐著，都在等他們。旁邊擺上令人垂涎欲滴的神戶牛肉。桌上擺著一大堆貼漢字商標的清酒瓶。
莊司和岡、島津澤、池田陽太他們幾個年齡更小的院生在玩著撲克牌，看到佐為來了，他們都停下手上的卡牌游戲，站起來向佐為打招呼。
一柳九段和倉田也圍坐在一起，在一幫少年中顯得格外引人註目。這兩人正沒大沒小地聊天，往口裏塞花生，尤其是一柳九段，沒有頭發的禿頭比頭頂上的白色燈籠還亮，也不知倉田說了什麽，笑得滿臉褶子。
“藤原老師，我們開這個派對是來祝賀您的！”活動的組織人和谷率先站起來，給佐為奉上一杯用竹筒乘著的玄米茶。
然後其他少年們也紛紛站起來，沒有拘謹地鞠躬，只是朝佐為走來，說祝賀的話。
“sai老師，您很快就要加入我們啦！”
“我們都期待著您之後的棋賽！”
“什麽時候您和進藤君會開屬於您們的研討會啊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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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前祝賀的人太多了，一時之間，光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的。
“謝謝你們！至於研討會，”佐為笑著說，繼而一想，“我和小光還沒來得及考慮，你們有什麽好建議都告訴我吧。或者我在棋院，就隨時可以和你們交流。”
“好呀，謝謝老師！”大家頓時滿臉喜色。
和谷讓大夥兒都挪個位子，讓佐為這真正的派對主角坐在中央。於是佐為和光坐在伊角跟和谷之間，剛好在一柳和倉田對面。
“祝賀您，藤原老師。原本是我要解說您和緒方的第一場定段賽的，但我臨時身體抱恙，才拜托了有過解說經驗的小塔矢。我後來看了電視，沒想到小塔矢和臺下的進藤君解說得這麽好。”一柳見到佐為和光就誇道。
“我後來也在電視上看到大盤解說，小光和小亮非常優秀。”佐為笑道。
“解說您和森下老師的第二場定段賽的人是我。我在想，不如讓進藤君一起來跟我解說好了。”一柳看著光說。
“我？一柳老師，您說真的嗎？”光楞住。
“對啊！我們兩個人一起講棋不會很難的。我有十多年大盤解說的經驗了，可以帶著你一起講。”一柳的樣子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。
“我們都想聽你講棋。你小子是天才嘛，對藤原老師的棋的理解比我們都要深刻。”倉田說，然後得到了少年們的一致附和。
“既然是一柳老師帶著我，那我會考慮的！”光認真地說。旁邊的佐為非常開心。
“好，就這麽說定了。來，藤原老師，先喝茶。” 一柳看到佐為喝完茶，連忙拿起竹筒給佐為倒新的茶水。
佐為忙起身，給一柳倒果酒：“這是我和小光很喜歡的‘八海山’清酒，現在也請您來喝，感謝您對小光的關照。還有您，倉田先生……”
“哎喲，藤原老師，我怎麽敢讓您為我倒酒啊！”倉田連忙站起來，大肚子撞倒石桌上的好幾個碗。本田和阿福手忙腳亂地給他收拾著。
“進藤前輩！藤原老師！祝賀你們！”池田陽太跑過來和光打招呼。光問起池田海生和狩野熏幹嘛去了，陽太說，狩野熏還沒完成畫作，但他們兩個都先回了京都棋院的業餘協會，和大夥兒在研究賽事日程。
“棋院制度改革之後，業餘棋手能夠參與的棋賽多了，連哥哥和熏姐姐這樣有正職工作的人，也能找到合適的時間來去參與一些棋賽了。他們還說2005年還要參與名人戰外圍預選賽呢。”陽太說。
“如果我是業餘棋手，這輩子能夠參與一次名人戰我就很高興了。”光感同身受地說。
很久以前，光的實力連業餘棋手也不如，所以很明白這種憧憬、卻又被圍棋高手排斥在外的心情。
古老封閉的名人戰在現代向大眾降低門檻，其實是日本圍棋主動“親民”的表現，令日本重拾江戶時代全民下棋的盛況。
然後島津澤、莊司和岡這些小孩們都怯生生地過來，向佐為道賀。佐為親自往他們的杯子裏倒了果汁，他們激動得差點兒打翻了杯子。
大夥兒都往各自的火鍋裏燙起神戶牛肉來，熱氣騰騰，不一會兒好大盤牛肉和蔬菜、大阪燒、玉子燒、炒烏冬等都被瓜分一空。
光要和其他少年搶食，但佐為基本不用自己動筷，佐為面前的碗和碟就都被熱情的棋士們盛滿了食物，因此佐為可以慢慢吃，不像光那樣狼狽。
“嘖，你幹嘛啊，和谷！”光剛剛想從佐為碗裏偷走一塊鯛魚和天婦羅，被和谷不客氣地打掉了筷子。
“天婦羅可是我剛剛夾給藤原老師的，不準你搶！”和谷不客氣地說。結果光徑直去搶和谷碗裏的食物吃。佐為在旁邊偷偷笑著。
“追加神戶牛肉！”光說。
“追加！”其他人也附和。
“餵，我說進藤君，你可別暴飲暴食，吃壞了肚子啊，我還要來找你，研究大盤解說的事情的！”一柳告誡光道。光津津有味地吃著神戶牛肉，沒空回覆一柳，那樣子讓其他人都大笑起來。
派對進行到中間，大家在竹林裏玩了好幾場詞語接龍的游戲，又接著吃紅豆沙刨冰、喝竹筒茶、喝果酒，好不熱鬧。光和佐為都和大夥兒玩得很盡興。
但是兩人都沒有忘記，亮從頭到尾都沒有在派對上出現。
“真是奇了怪了，塔矢亮明明要答應過要來派對——啊！本田學長！我馬上就來。”光邊說，邊向本田叫了一聲。這時本田正領著莊司和岡這些小孩玩牌，幾個人臉頰紅撲撲的，好像喝多了。
“小光，你把手機給我，我來聯絡小亮看看。”剛剛吃完刨冰的佐為說，放下瓷碗。
光把手機給了佐為。不管亮出了什麽事，佐為會處理好的，光很有信心，於是就和孩子們玩牌去了。
於是，佐為跟大夥說一聲，就離開坐席，在竹林裏找到一個稍微安靜的地方，打電話給亮。
亮很快接起了：“進藤，我有事，還是不過來派對了。你和藤原老師玩得開心。”
“小亮，我是佐為。”
“啊，藤原老師。抱歉，我需要時間想一些事，今天就不過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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